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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第 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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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住著好幾位小神仙呢◎

“沒有啊, 就我自己。”羅方先是一楞,見她盯著桌上的兩只酒盞,他臉上笑意漸漸隱去, “那是……那是給先人的。”

江采霜頓覺說錯話了, 緊張起來, 磕磕絆絆地道歉,“抱歉,我……”

“沒事, ”羅方釋懷地搖了搖頭, “幾位先跟我看看房間吧,要是有什麽需要, 盡管跟我說。”

堂屋和右邊房間只隔著一道門簾, 裏面簡單地擺放了一些家什,收拾得很幹凈,沒什麽灰。

之後是院子裏的廂房, 同樣幹凈整潔。有一間廂房的床鋪很寬, 能並肩睡四五個人。

“地方足夠我們兄弟幾個睡, 柴房就不用收拾了。”林越給他遞碎銀子。

羅方卻不肯收, 憨厚笑道:“算了,今日中秋,原本我一個人也沒什麽意思, 就不收你們的銀子了。”

說罷, 他還熱情地招呼道:“幾位要是還沒用膳, 我去幫你們張羅飯菜?太精細的菜肴做不來,但是家常菜還是做得順手的。”

“那就勞煩了。”

羅方鉆進廚房忙活。

只剩下他們自己人站在院子裏。

“主子, 您和夫人住哪間?”林越問。

“我們二人住廂房, 你和梁武住堂屋。”燕安謹心下早已有了安排, “堂屋只有一扇門簾,你們夜裏入睡時,多加警惕。”

林越和梁武都是跟隨他身邊已久的,聞言便猜出事有古怪,神色肅然地點點頭。

等他們都去分派住處,江采霜拉了拉燕安謹的袖子,小聲問道:“你覺得這個院子不對勁?是因為桌上的兩只酒盞麽?”

燕安謹緩緩搖頭,“桌上雖有兩只酒盞,但只有一副筷子是用過的,羅方應該沒說謊。”

另一只酒盞旁邊很幹凈,沒有濺出來的酒液,碗筷也沒有動過的痕跡。

正應了羅方的話,應該是他獻給去世的家人的。

“那是什麽地方不對?”

“道長仔細想想,我們方才從街上走的時候,有哪裏不同尋常?”燕安謹將她微涼的小手裹進掌中,語聲溫柔地道。

江采霜被他牽著朝正堂走去,思緒回憶起方才走過的街巷。

與尋常村鎮的節慶似乎並無不同,都是滿大街的吆喝叫賣,賣各種吃食玩意兒的攤販擠擠挨挨站滿了河岸邊,還有扛著扁擔的賣貨郎……

走進正堂門,桌上暖融融的燭光搖曳,江采霜這才回過神,眼裏劃過一抹流光,“我知道了。”

她正要繼續往下說,羅方端著菜走進來。

他把自己吃過的菜都撤下去,放到靠墻的小桌上,隨後拿抹布擦幹凈桌子,擺上熱氣騰騰的新菜。

等他的身影再次鉆進廚房,江采霜傾身靠近燕安謹,手掌豎在唇邊,神神秘秘地說道:“剛才我們走過的街上,熱鬧是熱鬧,但是怎麽全是年輕男人,連一個女人或是老者幼童都沒有?”

本該是團圓的節慶日子,小孩子愛玩愛鬧,肯定會吵著上街。

可街上卻一個小孩都沒有,從擺攤的到買東西的,竟全是青壯年男子。

這實在古怪。

燕安謹頷首,“的確,這不符合常理。”

“這座小鎮肯定藏著秘密。”江采霜咕噥道,“我們得小心點兒。”

羅方手快,沒多久就炒出四道家常菜。顏色油亮,分量足,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。

他端上來一筐幹餅,還有街上賣的糖酥小餅,一個餅只比手心大一圈,一層層的酥皮薄如紙,油乎乎的,一碰就掉。

羅方咧開嘴笑,“這是我自己做的槐葉餅,因為圓悠悠的像月亮,也叫月團餅。我小時候一到中秋,一家子人圍在一起吃月團,可熱鬧了。”

說到此處,他眼底落寞一閃而過。

“快,快坐下吃,這月團可得趁熱吃才算好。配上新釀的桂花酒,那叫一個絕。”羅方招呼眾人圍坐在桌前,還主動幫大家添置碗筷。

林越推辭道:“羅兄弟你真是太客氣了,我們自己來就行。”

梁武聲如洪鐘,開懷大笑,“不錯,你小子是個熱心腸的,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!”

桌子底下,林越暗暗踩了他一腳,提醒他別太得意忘形。

別忘了主子說過的話。

梁武看似大大咧咧,心思可不粗,他倒了一杯酒,先遞給羅方,“好兄弟,跟我幹了這杯桂花酒。”

“這……我酒量不佳。”羅方面露難色地推辭。

“欸,今日節慶,這麽好的日子,便是酩酊大醉又何妨?”

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羅方推拒不得,只好接過酒杯,仰首一飲而盡。

梁武放心地喝了自己杯中酒,蒲扇大的巴掌拍了兩下羅方瘦弱的肩,拍得羅方嗆咳不止。

“哎哎,我這人手勁大,羅兄弟,你沒事吧?”

“沒事,咳咳。”羅方咳得臉都紅了,瘦長的臉黑紅。他長得濃眉大眼,看著是很老實,脾氣好,不喜歡與人起沖突的性子。

“咱們萍水相逢,也算緣分。來,再幹一杯。”

梁武拉著羅方去墻邊的小桌上喝酒,只聽得他暢快爽朗的笑聲,很快就跟羅方聊起了家常。

“羅兄弟,看你年紀輕輕,就已經置辦了這麽個宅院,看來是年少有為啊哈哈。”

羅方謙虛靦腆道:“這院子不是我的,是我從一個老伯那裏賃的。老伯掙下了家產,回鄉跟家裏人享福去了,我替他看著這宅院,平時也背著貨架做些小買賣。”

堂屋角落裏擺著貨架,剛才江采霜他們在廂房也看到了一些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兒,有兔子燈,磨喝樂,蹴鞠球這些孩童耍玩的東西,還賣些常見的木梳香粉,葫蘆水瓢。

梁武大口吃著餅,粗聲問道:“你幫人看院子,得時時待在這裏吧?”

“是啊,”羅方嘆了口氣,“院子離不開人,不管逢年過節,我都走不開。”

他倒了杯酒,滿懷愁緒地一飲而盡。

“你家是這裏的?”

羅方搖搖頭,“不是,我是青州人,到南柯鎮這邊來做生意。”

聽到“青州”這兩個字,江采霜不禁擡頭看了過去。

“你來南柯鎮多久了?”

“好些年了,得有五六年了吧。”

“你這麽些年都沒回過家?逢年過節都是你一個人?”

“……嗯,沒回去過。”

無邊的孤獨寂寥湧上心頭,羅方的眼眶漸漸紅了。

梁武趕緊給他倒酒,“咋跑到離家這麽遠的地方做生意來了?要我說,只要不是窮得揭不開鍋,在哪都比不上在家裏好。你看,這過年過節的,這麽熱鬧的中秋,你一個人住這麽大個院子,也沒什麽意思。”

要不是他們湊巧留宿,羅方只能孤零零一個人守著這方院落。

外面都在熱熱鬧鬧過團圓中秋,只有他坐在屋裏自斟自飲,身邊連個伴都沒有,實在淒涼孤寂了些。

“我又何嘗不想留在家呢?只是生計所迫,沒辦法才出來闖蕩。”幾杯酒下肚,興許是好不容易有了傾訴內心的機會,看起來老實寡言的羅方也打開了話匣子。

“我從前是江上的漁民,每年靠水吃飯,也能掙些銀兩,養活一大家子人。誰道後來鄉裏地痞占了碼頭,誰要在江上打漁,都得先給他們家交護江銀……”

“原本就是大家的江河,我們世世代代在江上打漁,以此為生,憑什麽給他們交銀子?”

梁武忙著給他倒酒,點頭附和道:“是啊,這又不是他家的河,憑啥這麽霸道?”

“我們本來賺得就不多,只得勉強糊口而已。那魯姓地痞動不動就來催收銀子,一次就要十兩紋銀,我們哪裏掏得出來?我家裏還有老母親要奉養,根本交不出這十兩銀子,我私底下借也借了,求也求了,只盼望能寬限幾日,可那姓魯的實在欺人太甚……”

羅方紅了眼,無奈又痛恨地道:“他沒收到銀子,便派人來砸我的船。對於我們漁民,砸了我的船,就等於斷了我全家的生計。我找了幾個同鄉告上縣衙討說法,出來後,卻被魯家的家丁惡仆痛打一頓,甚至被逼得當眾跪下,把同鄉剛撈的一桶魚,全部倒澆在我頭上。”

那是冰涼腥臭的江水,當頭澆在頭上。

還有人撿起地上的魚,用力拍打他的臉,拍得他的臉充血腫脹,遍布血絲。又掰開他的嘴巴,撿起滿是汙泥的生魚,硬往他嘴裏塞。

他忍受著眾人的虐打侮辱,魯家人的嘲笑聲直往他耳朵裏鉆。

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,口中還殘留著魚的泥腥味,喉嚨發癢,仿佛還有魚唇在他口中吞吐張合。

從那次之後,羅方再也沒吃過魚,一聞見魚腥味便吐得厲害。

“魯吉明放言,只要我還敢出現在青州江上,見我一次打我一次。我被他趕出青州,有家不能回,只得孤身一人在外打拼。賺到銀子了,就封一紙家書,托來這邊打漁的同鄉替我捎回去。”

梁武嘆道:“唉,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一段坎坷的過往。那姓魯的仗勢欺人,可真不是個東西。還有那官府的人,難道跟姓魯的也是一夥的?”

“魯吉明有錢有勢,縣老爺早就被他買通了。我們這些小民,哪有本事跟官鬥?”羅方唉聲嘆氣,心底一片悵惘悲涼。

“來,喝酒,不想這些煩心事了。”

“嗯,不想了。”羅方閉了閉眼,仰首飲酒。

過了會兒,羅方看向門外傾瀉一地的月輝,“今夜月色這樣好,不如我們把桌子搬到院子裏吧。”

梁武大手一揮,“哈哈好!去院子裏吃喝賞月,也是一樁美事。”

一行人來到院中,連桌椅也一起搬了出來。

因著今夜月輪高懸,宛如玉盤,只掛一盞昏黃的小燈籠在樹枝上,便照亮了這一方天地。

他們坐在下風口,夜風吹得燈籠微微搖晃,淡雅幽甜的槐香彌漫在空氣中。

剛一落座,燕安謹桃花眸波光微動,壓低嗓音商量道:“在下可否與道長換個位置坐?”

“嗯?”

燕安謹笑聲解釋,“道長這裏的槐花香氣更馥郁一些。”

“好呀,那你坐我這裏吧。”江采霜不疑有他,起身與他換了座位。

林越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,眾人默默吃飯,背地裏卻都運轉起了妖力。

羅方仰頭看向院墻外面伸來的槐樹枝,還有高懸在樹枝間的明月。

他面露悵然,低聲懷念道:“我小的時候,每年到了中秋,一家人都會圍坐在院子裏賞月。秋天正是農忙的時候,我家裏人幫富戶侍弄田地,換些米面。累一天了,跟家裏人坐在一起說說話,聊聊家常,也能歇口氣,就不覺得有那麽辛苦了。”

說完,他自覺傾訴太多,自罰一杯,不好意思地歉意道:“我多少年沒回過家,一到團圓的節慶日子,就容易多愁善感,讓各位見笑了。”

“沒關系,你想說就說吧。”江采霜善解人意地插話進來,“我們此行正是要去青州,若是你有什麽話或是什麽東西,我們也可以幫你捎帶。”

羅方沒想到,他們的目的地居然正好是青州。

他呆楞了半晌都沒動靜,喃喃道:“青州,你們要去青州。”

“是啊,我們要回去見長輩。”江采霜張口唱了一段青州的漁歌。

“霅溪灣裏釣魚翁,蚱艋為家西覆東。江上雪,浦邊風,笑著荷衣不嘆窮……[1]”

唱完,她笑意盈盈地問道:“這段漁歌你應該很熟悉吧?”

羅方急忙問道:“你是青州人?”

“算是吧,我自小在青州長大。”

羅方直白真誠地誇道:“你唱得真好,我們小時候也喜歡唱這段,‘笑著荷衣不嘆窮’。窮有啥怕的,只要能跟家裏人在一起,再窮都不嫌苦。”

“羅兄弟說得對!”梁武興致高昂地附和,“你別擔心,那姓魯的早晚自取滅亡,到時候你就能回家,跟家裏人團聚了。”

梁武也是性情中人,既然他們此行正好要去青州,便把那姓魯的地痞一道解決了。

到時候,羅方就能跟家人團聚,再也不用一個人漂泊外鄉了。

“好,團聚,團聚。”羅方低著頭,吸了吸鼻子,不停重覆著這兩個字。

他身形佝僂消瘦,這般強忍著苦痛逼著自己往前看,讓人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。

梁武拿起一個糖酥月團,張口咬下一大半,直爽開口:“這月團我還是頭一次吃,味道真不賴。”

羅方快速眨了眨眼,擡起頭時,神色已經恢覆如常。

“我們家裏也有一棵槐樹,我從小就喜歡爬到樹上乘涼。到了中秋,我娘會給我和弟弟妹妹用槐葉水和面[2],做槐葉月團,我從小吃這個月團長大。”

江采霜聽得意動,也拿起月團咬了一口,薄薄的油酥皮撲簌往下掉。

月團餡心滑軟,裹著濃稠流淌的蜜糖水。外酥裏甜,餅皮槐葉的清香讓這只小小的酥餅變得一點都不膩,甜酥適口。

“好吃,令堂真是心思靈巧,竟能想出用槐葉水來做餅。”

羅方開玩笑道:“說起來,要不是我嘴饞,今日諸位還吃不上槐葉月團呢。”

江采霜問:“這話怎麽說?”

“從前家裏日子窮苦,每到中秋,別人家都有月團吃,我們家卻吃不上。我那時任性,纏著娘親給我們做月團。”羅方微微仰頭看向夜空,目光帶著深深的眷戀,“我娘沒辦法,便從樹上摘了槐葉,搗碎成汁來和面,說這是槐葉月團,比旁人的還要好呢。”

“那時候家裏連油餅都吃不起,面餅又幹又硬,裏面連塊飴糖都沒有,可我那時候卻覺得,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。”

羅方低頭,手指快速在鼻尖抹了一下,感慨地笑了笑,“我也是長大了才知道,別人家的月團都是糖酥皮,紅豆餡的。”

只有他家的月團是槐葉餅,連餡都沒有。

羅方從筐裏拿出一個糖酥小餅,翻來覆去地瞧,“現如今長大了,能買得起油酥和糖,便用這些新做了槐葉月團。好吃是好吃,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麽?”江采霜正聽得入神,聞言忍不住追問道。

羅方搖搖頭,咽下喉間酸澀,“沒什麽。”

他這般欲言又止,落在眾人耳中,自是一番難言的淒苦無奈。

吃完了飯,另派出兩個人去馬廄換班,接替之前的人看馬。

林越梁武睡堂屋,江采霜和燕安謹宿在一間廂房,剩下的人住隔壁廂房的通鋪。

梁武舒展著筋骨,邊朝屋裏走,邊嘟囔道:“真是上年紀了,一喝酒就困。”

他剛要進堂屋右邊的屋子,羅方猶猶豫豫地叫住他,“梁大哥。”

剛才吃飯的時候,羅方看起來就心事重重的模樣。

對於他會突然叫住自己,梁武毫不意外。

“咋了?”

羅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,“你們真要去青州?”

“對啊,去青州青城山,聽說過嗎?”

“聽說過聽說過,”羅方連連點頭,“山上有個道觀,住著好幾位小神仙呢。”

梁武轉了轉脖子,等著他的後話。

“梁大哥,你們到了青州,能不能替我回我家看看?”

“行啊,你家住在哪兒?”

羅方正要回答,外面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。

羅方驚得一個激靈,及時止住話頭,“我去看看。”

還不等梁武反應過來,他就腳步匆匆地離開堂屋,去院子裏開門了。

他站在院門口,跟來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。

很快,兩人一同進來,走到堂屋門口。

燭光映照下,梁武認出這人就是給他們指路的那個刀疤臉。

羅方冷汗涔涔,介紹道:“這,這是我同鄉大哥。”

刀疤臉語氣冷硬,透著不容置喙,“我家裏來了親戚,住不下了,來你家住一晚上。”

“好,那我跟我大哥……擠一擠,住一間吧。”

羅方與那刀疤臉走向左邊房屋,進去之前,刀疤臉還回頭看了眼梁武。

梁武佯裝不知,打著哈欠回屋。

而另一邊,江采霜正站在廂房門口漱口,湊巧看到羅方帶著一個人去了堂屋。

她正要收回視線回屋,餘光卻瞥見槐花樹下一抹白。

通體潔白的小毛團趴在樹根上,長長的耳朵垂在臉頰邊,身體隨著呼吸上下起伏,顫巍巍的,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。

江采霜察覺到它身上熟悉的氣息,詫異極了,“驚葵?”

這不是師父曾經救下的那只小兔精嗎?

它怎麽會在這裏?

明月高懸,垂耳的小兔精睡得香甜。

江采霜放輕腳步,小心翼翼地走向它。

走到它棲息的那條樹根前,她身體一彎,朝它抓去。

驚葵抖了抖身上的毛,消失不見。

樹根上只留下一簇淡黃的槐花,隨風飄揚而起,江采霜下意識伸出手,槐花卻從她指縫中穿過,落進了花堆裏,不見蹤跡。

“驚葵?你去哪兒了?”江采霜手掌貼在唇邊,小聲喊道。

可她四處找尋,還是沒找到這只小兔精的藏身之處。

驚葵的法力沒有攻擊性,但它慣會化形,花鳥蟲魚就沒有它變不成的。

除非它自己現身,否則江采霜還真找不到它。

江采霜本要轉身回房間,一擡眼,瞥見這株生長在墻裏的槐樹,她眉眼間攏起淡淡的好奇,近前兩步,手心貼上崎嶇的樹幹。

這棵古槐高大參天,枝繁葉茂,看上去已有了不少年頭,也不知有沒有生出樹魄。

若是生了樹魄,成了精怪,興許還不好對付。

江采霜身披月色回到屋中。

燕安謹正站在燭臺前看信,聽見聲響回過身,關心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我剛才看到驚葵了,它是我師父偶然救下的小兔精,我師父見它修行不易,心性純善,便將它養在身邊。可它從來沒離開過青城山,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”江采霜走到桌邊,倒了杯茶水。

“難道師父也在這裏?”江采霜心裏剛升起這個猜測,轉瞬間便被否定了,“不對,師父若是出關了,為何不回信給我?”

燕安謹緩步走到她身邊,溫熱手掌搭在她肩頭,“道長擔心什麽?”

“我……其實我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麽,只是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麽樣了,心裏沒底。”

“先別急,道長想一想,”燕安謹語調慢條斯理地開解,“若是真的出了事,驚葵怎會如此悠閑地出現在你面前?”

燕安謹的嗓音如冰泉溪澗,清冽柔和,很好地撫平了江采霜內心的不安,讓她因緊張而慌亂的心神重新安定下來。

要是師父需要幫助,驚葵遇到她,肯定會著急地撲上來求救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來無影去無蹤。

“你說得有道理,要是師父遇到危險,驚葵不會悠哉地趴在樹根上睡覺。”江采霜心頭稍松,“是我太緊張了。”

“道長無須過多憂慮。清風真人修為高深,這裏的事,想必他自有安排。”

“嗯,我應該相信師父。”江采霜點點頭,喝了杯溫涼的桂花茶,轉而問道:“你剛才在看什麽?”

剛才進來的時候,似乎瞧見他在看一封信。

燕安謹將指尖夾著的信紙遞給她。

江采霜展開信箋,先看了後一頁的落款,“咦?是陳縣令寫的?”

“嗯。”

江采霜放下茶盞,起身來到窗邊,借著窗外明亮的月輝看信,“信上說……他已經調任到開封府了,多謝世子的賞識,還說……”

信裏還提起一件小事,說是餘家老頭沒挨到中秋,前幾日就過世了。

過世之前,他把餘及和餘三娘叫到床前,把家裏的宅基地和田地都給了餘及,餘三娘什麽都沒落著。

她那樣盡心盡力,不嫌臟累地在床前侍疾,操持一家子的吃喝,最後連一間容身的屋子都沒給她留。

陳縣令感念餘三娘的孝心和護子之心難得,怕自己離開縣衙後,她和阿寶兒母女倆受前夫的騷擾,便問她願不願意去汴京,跟在他身邊當個廚娘。

餘三娘早已沒了安身之所,便毅然離開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,跟著陳縣令一起去新地方上任。

“餘三娘跟在陳縣令身邊,能有個穩定長久的活計,往後就不用殺魚了,說不定還能幫阿寶兒得到識字讀書的機會。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。”

對於餘三娘來說,這已經算是比較不錯的結局了。

只是一想到那只知死讀書的餘及,對家裏的事情不聞不問,連親爹重病在床也不見他回家看幾次,卻能繼承家裏的所有宅院田地,江采霜胸口便仿佛堵了一根刺,梗在心頭。

[1]《漁歌子·霅溪灣裏釣魚翁》,唐·張志和

[2]槐葉水和面的做法,來源於杜甫《槐葉冷淘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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